忆陈照奎宗师当年谈拳 1
陈老师留给我的印象是他身体发胖后的形象。和我一般高,1米63左右,属小个头,当时的体重已有一百六十斤。然而这并非是他愿意的结果,他让我看过他在南京长江大桥上照的像片,判若两人,属清瘦型。那时他是在高运动量中度过每天的时间,一起床先出去跑五千米,跑完后洗漱、吃早点,上午进体育宫一口气练十趟拳。然后再做一小时的单式练习,下午教拳。文革一开始,上海抓了顾留馨,他马上感到”这次运动不一般”,即刻悄悄返回北京。他走后不久,上海的造反派去抓他,扑了空。回到北京,也是文革中,无法正常设场地教拳,但生活又无别的经济来源,就在北京几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又教上了拳。半隐的生活使动动量骤减,但消化呼收能力仍很强,于是身体开始发胖起来。心情不好,常抽一个大烟斗,老母亲的逝世对他打击很大。他给我的信中称:”这事对我精神影响很大,血压突然增高……”这一切对他的健康都构成无法摆脱的危害。他是个极有科学精神的太极拳大师,他教的拳是低架,为了增大运动量及技击实用,他还教了一套活步(增加步法)太极,很吃功夫,一趟活步比三趟普通的要累。他拿师爷陈发科的拳照给我看,说这是老人家晚年的架子,为省点力,不愿意往低放,其实他家传统的架子是很低的。在教我们时,他极严格认真,先示范讲解,再领着大家做,估计大多数人掌握了就一个一个让大家做一遍,从中纠正。个别不会的,再另教。我因1959年跟崔毅士老师学过杨式太极,六十年代还学过八卦、形意及三皇炮捶,肢体尚受头脑支配,另外画画的人对形象感受得快,也容易准确。所以陈老师对我还满有兴趣。后来他让我去他家,这给我和老师的关系提供了更多接近的条件。在家里多半是教推手。
在学拳期间,我给老师完成两套推手资料,老师对我有了更多的了解和信任,他把自己的一些拳学资料让我阅读和笔录。他对神秘而玄的观点持否定态度。在上海教拳时,一位”空打”专家投至门下学拳,其人还要弄玄,老师为使他清醒,一次讲拳时让他出来接一个俯靠,已说清楚”击地捶是一靠法”,让做好准备,结果还是一靠打得连滚带爬出去了。事后其人为挽回面子,请老师吃饭,陪席的有他的弟子若干人。他在席上对陈老师说:”您练拳时,我看见您身上有一尺多厚的气!”陈老师没接受他的这一捧法,和我说这人还是个大学副教授呢,怎么会没有科学态度?这位能隔墙发功倒人的功夫家,经不住一靠的事实,真假功夫泾渭自现。
陈老师精于拿法,陈式太极拿法很丰富,基本原则是”顺人之劲,背人之节”,在被拿人还没发现自己被拿时,拿法已经进行上了,等拿上后才发觉”上当”,为时已晚。拿与解互为关联,许多拿法都是反拿,这符合太极拳原理,后发先至。陈老师绝对没有传授过什么”绝招”。我在呼和浩特曾从一些老拳师处学得几手拿法,什么”湘子挎篮”、”铁拐李抱葫芦”、”秀女抱金瓶”之类,被说成是无破的绝招。老师让我施拿,并让我认真做。我一使劲,他一抖,将我从地上弹射到床上。他说”再来!”第二次再拿,他顺劲一走把我崴在地上动弹不得,我情不自禁叫声:”妙!”他说:”再来!”我第三次拿住,他另一只手向被拿手一拍击,把我弹射到墙上,时空关系掌握得极精妙。
我说教我的人说这些是绝招,没破,陈老师笑笑说:”没那回事!手法都是相生相克,哪有没破这一说!”一次讲拿法的撅腕,我说我的手腕很软活不怕撅,老师说:”我看!”双手撅双手,我一松软,老师一转圈,我立刻疼痛难忍,蹲在地上。听师兄弟们讲还有公安部的同志,专门来学拿法。陈老师没给自己归纳有多少种拿法,不是没想到或没来得及,而是规定的本身就是限制和束缚。只要从根本上懂得拿法,应该能千变万化。
对”松开”,陈老师特别重视,我辈常犯的病是”没松开”或”没松好”。他常用”松开”而不用”放松”这词汇,是有意让学员理解,”松”的要求和日常生活中的不使劲、耷拉像的区别,陈老师所说的松绝不是软了就成了。一次他给我讲”松开”,把一只臂膀放在我的右肩上,我站在桌子旁,他一给劲,我有些经不住,便顺手扶托桌面支撑。他笑笑,又一给劲,我便被压的坐在地上,肩部痛了两三天。又一次他以高马步站在那里,让我推他胸部。我弓步前脚踏入老师的裆内,双手推挤,不能动。换了使劲的方向,向上、向下或左右,都动不了。我难以理解,老师说这就是”松开”。我当时的手头感觉是无法推动,像推在墙壁上。他讲无松则不能活,没有松活则无法弹抖,”松、活、弹、抖”便无法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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