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沟的枪术源流考 颜紫元 2010.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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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沟的枪术源流考颜紫元 2010.06.21

陈沟的几本旧拳谱抄本上记有枪术，它们是：陈鑫于民国17年抄本， 1931年陈子明出示的数本陈家沟拳械旧抄本中的“两仪堂”记本《器械丛集》，及“文修堂”本《拳械汇编》。


陈鑫抄本中的枪术全是王堡枪（董秉乾老道之“董氏六合枪”，传王堡八世祖王公仲锦，后人称“王堡枪”）的内容，但不全。


其《器械丛集》及《拳械汇编》中的内容，应是对不同时期出现在陈家沟的器械谱的汇编。

两仪堂本及文修堂本中所记载的枪法有：四枪、八枪、十三枪、二十四枪，共四套枪法。其中前三套枪法中所用的特别术语均为“董氏六合枪”（王堡枪）的术语。与唐村李氏太极拳谱、武禹襄之兄得自舞阳盐店的太极拳谱、及杨禄禅传下的枪谱术语不同，而后三者的术语基本相同。说明此四枪、八枪、十三枪的枪法也是来自“董氏六合枪”，非来自十三势枪，但又与十三势枪关系密切。（笔者按：十三势枪的创始人博公道长与“董氏六合枪”创始人董秉乾老道均为太极宫道友及并极可能是武学上的同学）

其第四套枪法之术语与前三套枪法中所用的术语很不同，应该是后来传入陈家沟的。它既不是来源于“董氏六合枪”，又不是来源于“十三势枪”。它与明末戚继光著的《纪效新书》中的六合二十四枪名称、顺序完全相同！只是除了动作名称外，陈家沟谱中的二十四枪比《纪效新书》中所记载的二十四枪还多出“二十四枪歌诀”、“二十四枪练法”两部分内容。

笔者从李正府宗师学“董氏六合枪”（王堡枪）后，能按上述枪谱记载，直接将 “四枪、八枪、十三枪”的三路枪法还原出来，可见此三路枪法当来自王堡枪无疑。

文修堂抄本有《枪法自序》一篇，篇末署名“王得炳谨志”；又一行题“乾隆乙末（即乾隆四年，公元1739年）梅日之前一日重录”；又一行署“道光癸卯年桂月张文谟是开周重抄”。

《枪法自序》之后为枪、棍法若干页（笔者按：王堡枪又称“六合枪、棍”）。其后又记：“以上枪、棍谱系自王堡村得来”；此后又一行云：“道光二十三年岁在癸卯中秋”；此后又一行云：“张开周重抄录谨志”。


由此可见“两仪堂”、“文修堂”中是“四枪”对扎、“八枪”对扎、及单练“十三枪”，从术语及抄录记载语中，已十分明确是来自王堡枪，与陈鑫民国17年抄本中的枪法一样，均来自王堡枪。只是“四枪”被后人托名为“桓侯张翼德四枪”，应是枪谱传入陈沟后在传抄过程中被附会上去的。

那么，陈子明出示的谱上的“二十四枪”是不是陈家沟直接抄自《纪效新书》呢？如果是，为什么不抄“长枪总说”（如同其它民间戚继光六合枪抄本）？又为什么《纪效新书》中没有“二十四枪歌诀”、“二十四枪练法”两部分内容，而在陈家沟旧谱上却有？

在“文修堂《拳械汇编》”中有“枪法图示”若干页，这些图示均为“二十四枪”中的枪法图示，在“闯鸿门势”图示页上有附记，附记原文曰：“此枪系汜水县禹家枪，系张飞（笔者按：当为张八）传至禹家。”后人又在此下旁注：“系张飞外甥，禹家当系禹让家。苌乃周曾学技于禹让（见北京体育研究社民国十年一日所出体育季刊‘柴如桂儒拳师三篇’。）

《陈氏家乘》记载苌乃周与陈沟十二世陈继夏有交往，附记原文记载的“闯鸿门势”又是“二十四枪”的图示，说明二十四枪与其它三套枪法（四枪、八枪、十三枪）不同，是来自苌乃周，而非王堡，极可能是苌乃周带到陈家沟的。

要弄清为什么苌乃周会有“二十四枪”谱，则必须先辨明附记原文：“此枪系汜水县禹家枪，系张飞传至禹家。”后人又在此下旁注：“系张飞外甥，禹家当系禹让家。苌乃周曾学技于禹让。”内容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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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从苌乃周《三十六枪谱序》中来着手。

 苌乃周（字洛臣，1724-1783，明初四川迁河南十二世）在乾隆四十五年，即其卒前三年时写的《三十六枪谱序》中说：“……明季虎牢关张氏，善枪，邑志所载稍稍可考……五世至禹门，余幼慕之，冀学一二，即可满志。及长而访问，罕见其踪；弱冠后，遇人演二十一名枪，名不称实，鄙怀未惬。于是静心揣摩，就原势而更进一层，易宽为仄，易斜为正，易远为近……”。

《三十六枪谱序》中又说：“枪之始世称勒马。明末有虎牢张八，梦得张桓侯法，盛行于时，以传汜水禹家，洛臣习之，知其有弊，后与王定（守）一，互相印证，编为三十六枪……一枪变六枪，共为二百一十六枪……”

由此可知，“洛臣习之”的枪法，并非虎牢张八传禹家的原传枪法，而是苌二十岁后学的是当时流行在河南的“二十一名枪” （笔者按：这应是他最早学的枪法）。虽然张八的枪法传了“五世”，传到了禹家，但苌年长后去访，禹家已基本失传了（笔者按：故所谓“禹让传苌乃周”之讹传，即出于此。苌乃周自己晚年的序，自然是最为准确的）。

 苌乃周大概也未正式拜师学“二十一名枪”，序文中未提向谁所学此枪。或是因为传苌氏“二十一名枪”的禹家人，技术水平在苌眼中不值被尊为老师；或是苌乃周向非禹家的人学来此枪。而所学的“二十一名枪”，也与传说中虎牢张八枪法之神妙毫不相符，且有不少弊端（笔者按：这应是苌乃周在壮年赴怀庆府王堡、唐村、陈家沟，及彰德府安阳等地学枪后，对枪术的新认识）。

 苌乃周遂与友人王定一一起“互相印证”，将二十一名枪“重编为三十六枪”（笔者按：苌乃周可能闻安阳有正宗三十六枪，曾往学，或未得传，故自编三十六枪，苌自编的三十六枪与原传三十六枪不同。另，陈家沟文修堂本有乾隆四年即1739年署名王得炳的《枪法自序》一篇，而与苌乃周共同重编为三十六枪”的王定一，也有《枪论》一篇，只是王定一的《枪论》比王得炳的《枪法自序》晚了几十年）。

 苌乃周弱冠后在当地学了“二十一名枪”，后来又从王堡、唐村、安阳等地得知有“四枪”、“八枪”、“二十四枪”，因古人保守，难窥真面目，于是不仅与友人自编“三十六枪”，又自创“四枪”、“八枪”等。

《三十六枪谱序》中，苌乃周还清楚地说明了虎牢张八的枪法是“梦得张桓侯法”，这大概是为什么后人将明末的张八杜撰为桓侯张飞之后的原因，故有将“四枪”、八枪”、“二十四枪”、“三十六枪”等，也讹传为“桓侯枪法”的。

由此可知，明末清初的虎牢张八与汉代张飞无任何关系，禹家与张飞也无任何关系，苌乃周的枪术不仅与张八无直接关系，与禹家是不是有关，苌乃周也不愿说。可见，即便“二十一名枪”是苌乃周学自禹家的，可从张八到苌乃周学时的禹家，已传了五代，并已失真“有弊”。

 苌乃周“二十四枪谱”或抄自禹家，或更可能他自己得自河南民间（笔者按：与明末戚继光得来的途经相同或相似，清末河北刘德宽也得自这一支传授，笔者在山西、河北也见过一些抄自《纪效新书》的六合枪谱，均同时抄录有书中的“长枪总说”。而苌乃周所得谱中无“长枪总说”，但多了“二十四枪歌诀”、“二十四枪练法”）。

 在“二十四枪歌诀”最后两句“若问此枪名和姓？杨家花枪二十四”，已说得很明白，是杨家枪，非张飞枪。且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也说是来自杨家。明末唐顺之、戚继光、程冲斗枪说中的杨家六合枪，俱得自民间，其中程冲斗的枪就是学自河南李克复（笔者按：李克复为明初河南“长枪李”的旁支子孙, “长枪李”的嫡支子孙曾在明万历年间传董秉乾老道、博公道长等“长枪李”六合枪，包括勇战十三枪、三十六枪、摘自三十六枪的二十四枪、合枪四十二枪。“长枪李”是宋末元初铁枪李全、杨妙真夫妇之后，枪法实为李全枪法，因李全反叛无常，世人以为耻，故以其妻杨氏而称此枪为“杨家枪”，非杨氏所创传。）。



  苌乃周将“二十四枪谱”带到了陈家沟，该“二十四枪”在陈家沟又被称为“梨花枪夹白猿棍”。“梨花枪夹白猿棍”的动作名称在1991年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的、由中国武协审定的《中国武术拳械录》有记载，与文修堂《拳械汇编》中的“二十四枪练法”，完全相同，只是“二十四枪练法”中一法包含几个动作，而“梨花枪夹白猿棍”的动作名称是分开的而已。《中国武术拳械录》第146页在“梨花枪夹白猿棍”动作名称完后有注：“此套路已失传”。

 当代陈家沟人又重新编“梨花枪夹白猿棍”及“十三杆”套路，只是编者不明白什么是枪法，令人遗憾！其实，陈家沟人如要将此在陈家沟失传的、既非属于十三势枪，又非属于王堡枪的“二十四枪”（或称“梨花枪夹白猿棍”）学回的话，可以找刘德宽一脉的传人如赵鑫洲弟子万籁声、白瑞采的弟子们去学即可，就如同陈立清去找山西洪洞通背传人学108势通背长拳一般，何必胡乱自编套路，动作名称也不符。而编的十三杆套路，更是惨不忍睹，完全不懂大枪的练法，甚至连怎样选杆及大杆长短度都不明白，拿着一根四米多长的、将外皮刨磨得很光的大杆乱抖，纯为滥竽充数！（笔者按：《器械丛集》及《拳械汇编》中的“十三枪谱”，虽然来自王堡枪，但当今陈正雷的十三杆套路与谱完全不合。十三势枪谱与十三势软手谱一样，俱在陈家沟失传）

 从王堡枪宗师王安民的乾隆年间序文可知，苌乃周曾在王堡及唐村学过枪。苌乃周也在安阳也学过三十六枪，由于当时人的保守，苌乃周并未得这几处的枪法真传。

 既然上述陈谱中的二十四枪不是来自太极门十三势枪法，那么太极门中有否二十四枪呢？吴氏太极门中就有，是吴全佑得自杨禄禅、杨班侯的。另外，还有单练的十三枪、救命三枪。对有练的有二路粘杆（也称缠枪）粘黏四枪、粘离四枪（陈家沟的对扎三枪即是粘离四枪，只是少了一枪）、四散枪（掷、抛、采、挒），杨澄甫先生著书上还记载了上述枪法中化出的八枪。

 吴氏太极门中的二十四枪与戚氏所载的二十四枪非常不同。其分上下二部分（笔者按：周口河西苏老岱的六合枪，也分上下二部分，但练法及谱与太极二十四枪很不同，与戚氏所载的二十四枪也非常不同）。显然，如原传道家十三势软手一样，太极门原传二十四枪在陈家沟丢失了，故陈家沟又引进了不是太极门的如戚氏所记载的二十四枪枪法。

“两仪堂”、“文修堂”本中记的“四枪”、“八枪”、及“十三枪”来自王堡枪，与太极门的三套“四枪”、及所化出的“八枪”、及单练“十三枪”虽有不同，但却是有着密切关系的。尤其“十三枪”中不少动作与太极门原传十三枪中的动作名称、顺序相仿。这是因为王堡枪（实际上应称“董氏六合枪”）的创始人董秉乾老道与太极十三势枪的创始人博公道长都是同一道庙的道友，又极可能是“十三势软手”、“长枪李”枪法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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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长枪李”即为李全的后人，是“杨家枪”的嫡传，而“长枪李”的后人在明嘉靖万历年间又与通背拳创始人董成有过交流。董成原先仅有小金枪（笔者按：来自红拳），交流后引进“十三枪”、“二十四枪” 、“三十六枪”、对扎“四十二枪”等，至今任流传于洪洞通背门中。而明末清初顾殿一道长所传的“六合通背谱”中，则直接一字不改地抄录了“长枪李”枪法谱名。

博公道长、董秉乾老道在学习王宗岳传“张三丰十三势拳、剑” ，“长枪李”嫡系后人传的“杨家枪”枪法，及董成通背拳的基础上，各自创枪法。博公创十三势枪、刀，其枪法包括单练：十三枪、救命三枪、二十四枪；对练：粘杆二路（也称缠枪）、粘黏四枪、粘离四枪、四散枪。唐村李氏拳谱及唐村李氏在舞阳盐店的拳谱中，录有博公传的枪法名堂，与杨禄禅得自陈长兴并传吴全佑的枪谱非常一致（笔者按：十三势软手名堂也是）。

而董秉乾老道起初也创有十三枪、对扎四枪、八枪等（笔者按：即上述陈家沟谱所载），后又创十二路董氏六合枪。

董秉乾老道的“董氏六合枪”（王堡枪）与博公的“十三势枪”各有不同的特点，又有相同之处。如起势均有“敬天一炷香”的左右手握枪上提的动作，收势为左右手持枪后收，董氏六合枪称为“怀中抱月”，十三势枪称为“怀抱琵琶”。尤其十三枪，二者的名堂也有不少相似之处。

  董氏六合枪传给了王堡的王仲锦及山西蒲州尊村的姬龙峰。王仲锦先师作枪谱后，人称“王堡枪”，流传至今。

  姬龙峰先师作枪论后，人称“姬氏枪法”（笔者按：在少林寺旧谱上则被尊称为“姬老师枪法”），后枪法基本失传，姬氏枪谱留传留至今。姬先师并丢枪为捶，创心意六合拳简称“心意拳”或“六合拳”（笔者注：明末清初顾殿一道长传的是“六合通背”）

 目前，除了李正府宗师一支全面继承了“董氏六合枪”外，其余各地包括王堡村在内，大部分失传。

  博公十三势枪，后在唐村失传，谱存。陈家沟在陈长兴先师传永年杨禄禅后，也失传。不知是因为博公十三势枪失传之故，还是认为董氏六合枪比博公十三势枪更为精妙而欲求学之故，陈家沟先后有前贤去王堡学枪，并抄录王堡枪谱。杨禄禅公之十三势枪法传至吴家，而由马岳栋、吴英华二位先师传留至今，枪术完整无缺。

陈家沟不仅失传博公十三势枪的枪技，且枪谱也失传。而其过去学的王堡枪，虽有部分谱存，但枪法也失传。

戚氏之二十四枪、程冲斗之六合枪、及苌氏（或禹氏）、刘氏等六合枪均出自河南李克复之六合枪（也称梨花六合枪）。因李克复非明初河南“长枪李”枪法之嫡系传承人，故其二十四枪或六合枪与“长枪李”枪法之嫡系传承人之六合枪有区别。

“长枪李”嫡传之六合三十六枪、勇战十三枪、后序二十四枪及对扎四十二枪尚有一脉下传至今。

“长枪李”之嫡传人也在明末嘉靖万历年间传枪法给董成、董秉乾、博公老道，故此枪法也存于通背门中，只是流传至今，有些失传，有些已非“长枪李”枪法的本来面目。

如前文所述，博公、董秉乾道人又各自在通背拳、十三势、“长枪李”嫡传枪法上各自创“十三势枪” 、“董氏六合枪”。

董成、董秉乾之董氏后人在康乾年间再创双头蛇长枪、长刀、短钺及阴阳八盘（卦）掌。

由于博公十三势枪中的“二十四枪”是由“长枪李”嫡传枪法而来，自然比来自“长枪李”嫡系外传的戚氏二十四枪更为高明精妙。故此十三势枪法中的二十四枪能由马、吴二老传留下来，也是万幸的。

关于“虎牢张八”，据乾隆九年修纂的《汜水县志》二十二卷刊本载： “苌乃周 …… 私淑虎牢张八（按：私淑，是指未能亲自受业但敬仰其学术。即苌乃周敬仰虎牢张八，但未能亲自受业），尽得其术”。又云：“张八，虎牢关人。幼学剑，近三十，精武艺，其神拳二十九法世无敌者，时称神手张八。时山东巨寇刘斯行劫四十年，屡败官兵，三省会兵缉捕，走尉氏县，立杀七人，莫敢谁何。张八遇之，乃只身直前，指其佩剑曰：‘若能用此否？’贼叱曰：‘敢与我角艺乎’遂两相格斗。八以短枪中其肘，手擒之。家居时，有僧自南来，舞双鞭令人洒水不能濡。置百金于地曰：‘有能来比试者，予之’。八以 兰色染杆，须臾入中。僧惊服曰：‘君在汜，当无盗患。’其人 盖巨盗也。”

苌乃周《廿四拳谱序》云：“虎牢张八，年三十学艺，刀枪剑戟，靡有不精。其神拳二十九势，世无知者。嗟乎！人知之未必果高，而高者不求人知，且惟恐人知。即间有知者，亦无异于不知也。”

 故此可知张八是明末清初人，所谓“梦得张桓侯法”，显然为假托附会之词。张八除“刀枪剑戟，靡有不精”外，更以“神拳二十九势，世无敌者”。而“虎牢张八”所在的黄河对岸正有济源勋掌的神拳、大、小欒枪（笔者按：神拳共四路，其中一路即为二十九势），及济源勋掌的神拳的发源地怀庆府河内唐村（笔者按：陈奏庭、李仲、李信以十三势软手原则改的通背四路短拳，在唐村称为“太极养生功”，后由唐村李氏传至济源勋掌，被称为“四路神拳”），以及陈奏庭先师所在的温县陈家沟。因此，虎牢张八的学得神拳就完全有可能，且极可能学自济源勋掌。

总之，所谓苌乃周的“桓侯枪”、“虎牢张八枪法”、“禹让枪法”，皆托名而已。数年前，还有人著书“苌乃周桓侯八枪”，可谓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