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真的还在吗？

伏虎

前日，与朋友一块看了《太极侠》（Man of Taichi）一片。出来以后，问朋友感觉如何，友哂笑道：“太极又打人了。”诚哉斯言，太极在电影里打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别管对方什么来头，多么厉害，太极每次都能打得轻松加愉快。
一旦披上了“中国武术”的斗篷，谁都会变成超人。
后来又有新闻报道：武当、崆峒、昆仑、华山、峨嵋、青城等十大门派掌门将共赴乌鲁木齐“天山武林大会”，与西域武林高手切磋交流，并借此机会找寻新疆天山派的传承人。在民智已开的今天，还搞这种幺蛾子来吸引眼球，只能祝各位好运了，希望能把“天山武林大会”办成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在奉上美好祝愿以后，让我们看看作为主办方之一的新疆特克斯县委尚秘书的说法：“新疆流传着一个天山派的说法，也存在一个旨在强身健体的民间组织，没有明确的‘掌门人’，正要要趁此大会，选出‘天山派掌门’。”
看完尚秘书的发言，真是让人忍不住呕出一口老血。敢情“传说+爱好”就能成立一个门派，你说这跟成立一个公司有什么区别？要按这种说法，城管派真乃当今天下第一大派，其人数众多，战斗力超强，可谓独步天下。
其实所谓“武林大会”，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名门大派的战斗力到底几何？
名门大派的战斗力到底几何？这个问题说来让人尴尬。时至今日，谁也没见过这些个门派的掌门跟谁交过手，更没上过正规的格斗擂台比试过。2012年的时候，湖南卫视的《天天向上》办过一期节目，邀请了少林、峨眉、武当、青城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登台献技，表演自家“绝活”。节目播出之后，已退役的著名散打运动员戴双海直斥这些人“装神弄鬼”、“唬弄人”，并且对其中貌似武功最高的青城派掌门刘绥滨发出了挑战书。而令人惋惜的是，青城掌门刘绥滨除了在微博上跟戴双海隔空叫骂了几句之外，并未应战。
现实的情况是：现在的这些门派掌门人，基本不动手，更不会跟外人切磋。你要是强要求，他也会动手，动多演示一下打自己徒弟；而那些徒弟也都配合地应声而倒，比木桩子还不如。尤其是太极拳，首先要搭好手，然后完全被动地听任大师摆布。你一旦不听大师摆布，不上他的套子，他就会很生气，马上批评你“顶”了或用“劲”了，或者说你不像在练太极拳。
所以太极大师都喜欢打自己的徒弟，如果要办一期《中国好徒弟》的话，我想闫芳大师的弟子们肯定能拿冠军。其实闫芳只是当今武术界的沧海一粟，她不幸被众人揪了出来，时运不济而已。要再早几年，这肯定也是个上电视上报纸的主，说不定还能跟王林成为中国神功界并驾齐驱的两辆马车，惹得官员明星纷纷前来拜会，争着认干爹干娘。
像王林、闫芳这样的人都有忠实粉丝存在，更何况那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呢。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仙风道骨，自然不肯与外人交手，并且还有一套通用说辞：“武术博大精深，功力极强，一旦过招，恐伤及无辜，所以不能对外人轻易出手。”然后还会有一帮脑残们跟风喊叫：“什么是国术？就是只杀人，不表演！”一个个把自己整得跟生化武器似的，危险指数五颗星。
如果这时候你退而求其次，行，也不让你杀人，就上擂台去，像什么K1，UFC这些国外的格斗赛事上，把那些老外都给打下去，顺便光大中华武术，扬我国威，这总行了吧？到了这时，他们又会换另一套说辞了，什么武术讲究修身养性啦，不能打打杀杀啦，止戈为武啦一类。要是实在被逼的急了，他们又会冒出来一套说法：武术博大精深，是无限制的一种技术，那些格斗比赛都有规则限制，不能击打裆部，怎么让人发挥……你说这些大师们，练武几十年就瞄准人家裆部了，一不让打裆，就没招了。
我只想说，撩阴脚把你们给救了。

闫芳大师正在“隔空发力”。

高手在民间的荒谬
在武术界，流传着一种说法，高手在民间。总有一些人认为在高山峻岭之中，缺乏食物和营养的苦寒之地，在无法开展任何系统性训练的地方，隐藏着不世出的高人。他一出手，就天下无敌。
对此，我只能说，孩子，快醒醒吧，《海贼王》又更新了。
认为高手在民间的人，缺乏最基本的逻辑思维。认为一个没有经过任何系统训练和大量实战的人，平白无故就能成为绝世高手，这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意淫。从本质上来说，认为高手在民间还有一定的沮丧感在里面，因为自己身边看不到高手的存在，但又不愿承认武术不争的事实，所以就以“高手在民间”来安慰自己，以达到一种心理的平衡感。就像现在很多门派的人，一提起来就是我们祖师爷如何如何厉害，祖上留下的秘笈如何如何牛逼，可惜现在都失传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就是因为他不行，所以要扯上祖师爷来吓唬人，拉大旗作虎皮。随着社会和人类智力的发展，格斗这项技术也是不断发展且完善的。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唯一目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无能。
在1980年的时候，为了与世界搏击接轨，中国在大量吸收现代格斗术的基础上，创立了散打。有很多人认为散打代表了中国武术，其实大谬。散打创立的基础不是中国武术，而是现代的格斗技术。在散打创建伊始时，有很多民间武术人士还认为这属于一种“拳击加腿”的运动，很没意思，颇瞧不起散打。也是为了测试散打的实战性，中国武术研究院当时招募了一些公认的民间武术高手，与散打运动员过招，结果往往是刚一个照面，民间高手就被干下去了。也就是从那以后，民间武术高手再也不提挑战散打运动员这茬。

有很多人说，这要怪现代民间高手水平不行，没有以前的高手厉害了。其实民间高手的战例，是有事迹可循的。在经历了清朝的禁武之后，民国时期的中国武术出现了一种爆发式的反弹，达到了一个巅峰状态，各门高手层出不穷。也就从这时开始，中国武术与泰拳进行了一系列的交锋，兹录如下：
一，1921年8月
由中华总商会首脑仝寅协助，策划中泰高手比武。 8月6日闻名大江南北之鹰爪名师陈子正（在上海执教于精武会）出战柯叻府拳师"高原虎"乃央，三招即被乃央踢中下巴昏倒。 同场琼籍武士伍大乾两局内被乃鲁腿膝打倒。其后中国武术家如方镇邦、林家连，无不遭击败。
二，1922年
泰华侨请福建拳师赖铁虎，壮硕，精通硬功，能徒手碎石。5月13日出战乃央，结果仅能支持两局，浑身受伤，自得败阵，并住院治疗数月。
三，1924年
泰南董里府春节盛会，安排泰拳师乃桐与中国福建鹤拳高手擂台比武。结果鹤拳高手天灵盖中肘昏厥，后竟身亡。此事轰动泰南，以至于之后多年，中泰都没有进行比赛。
四，1958年
香港两名太极拳师胡胜、张耀强，受泰国侨团邀请，征泰。二人为当时香港一流高手。10月17日曼谷叻喃隆拳场，观众达万人，华侨对太极拳师寄予厚望。首战张耀强被一肘击中胸部，倒地不起。继而练太极15年的胡胜出场40秒，被泰将巴越一记右肘击中太阳穴，顿仆地昏倒。
五，1961年5月8日
香港体坛名流韦基舜发动组团南下柬埔寨金边，再战泰拳。柬方5胜1和。蔡李佛的杨康被苏沙利一脚踢昏，时仅45秒。港、台、澳三角擂台大赛丙组冠军北少林名将黎雄，被炳良打的血流披面，自动弃战。惟有蔡李佛李洪与柬埔寨三界冠军森沙勒苦战三局，平手。
六，1973年12月21日
70年代，李小龙功夫片疯魔世界，功夫再战泰拳。香港拳手翟光、邝汉杰在仑披尼出战，翟光一经交手不及分余钟，被玛纳勒飞腿踢中太阳穴，倒地不起。邝汉杰不堪一击，半局内，被碰诗里踢倒，不省人事。后来更有一场“功夫拳复仇”，五场比赛，中国武师全被击倒，一触即溃，最长2分20秒，最短20秒。一万五千观众大感失望，受到华侨痛斥，指为“豆腐拳师”。
七，1974年7月28日
一支国术冠军队以“山东拳”名义，挑战泰拳。来头最大“黑煞金刚”陈德泉，广东客籍人，山东泰山派，28场未负，并有失手打死对手记录。第二局1分20秒被泰拳师“左拳虎”盛塞左腿踢中下巴，举掌示降。其余诸拳师皆是名重一时之高手，全部败北。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以上记录，或许能够给“高手在民间”的拥趸们浇上一盆清醒的冷水。
武术高手的比赛都只存在于传说里和故事中，只有极少数被视频记录了下来：其中一例发生在1953年，因为一些武林纠纷，“太极吴公仪”约定和“白鹤陈克夫”在澳门来一场生死搏斗。两人都是武林名宿，吴公仪是吴家太极拳第三代传人，曾受黄浦军校校长蒋中正聘请，出任军校学生部及高级班太极拳教官，又当中山大学体育系讲师，许多名流都跟其习太极拳。而陈克夫是武林中号称“白鹤三夫”（另两夫为邝本夫、陆智夫）之一，精通白鹤派拳术，兼擅西洋拳术。两人的生死之斗，是当时轰动武林界的一件大事。
但……如果您看了两位大师的 比试视频 的话，我相信你会跟我一样瞠目结舌的。在擂台上，两位大师挥膊互殴，相互厮打在一起，如同街头悍妇，完全看不出任何门派拳法的影子。结果开展仅2分多钟，吴先嘴角挂红，继而陈鼻中拳，血流不止，最后比赛中止，以两人平局告终。许多人梦碎武林，也都是从看这一段视频开始。
而就是这一段让人尴尬无语的视频，竟然成为了梁羽生写作《龙虎斗京华》的原型。可见武侠小说这个东西，怎么说呢，要认真你就输了。

武术者的反思
长久以来，武术面临这样一种现状，它存在于影视剧里，存在于武侠小说里，存在于云里雾里的传说里，就是不存在于现实中。前段时间，中央电视台为了以正视听，搞了一个“武林大会”，邀请各门派高手参加，结果那比赛……有网友建议直接改成摔跤比赛还靠谱点。还有武当小道士练的所谓“轻功”，其实跟武警翻墙的训练内容是一样的，对比起来，也就是国外跑酷的二线水平。
1980年代之后，也就是民间武术败于散打之后，对武术的反思迎来了一次高潮。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是天津传统武术家赵道新。这位生于1908年的老人自幼习武，一生与很多武术名家有渊源，他在接受《精武》杂志访谈时，直言传统武术基本不存在技击性，痛陈诸多武术界弊端，指责谈玄论道、门户之争，曾引起极大震动。
在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武魂》杂志主编魏珉也曾走遍名山古刹，寻访传说中的高人。他这样说道：我拜访到的很多武术家都是著名门派掌门人，其名气、理论在民间可谓一流，但多为“说故事”，皆是讲述自己或者祖师爷如何如何厉害，哪年曾经打败过某人。多是手捧祖宗拳谱讲道，少有常人想像中的实战能力。
魏珉还谈到，武侠文化中有个错误观念，越是古老理论越有价值，越是岁数大的武术家功力越深，其实这是不对的。“现代人在科技、营养、天生的身体素质方面远远超过古人，为什么在武术理论和实战方面就一定低于古人呢？说不通的。”

如果武术想摆脱目前尴尬的境地，要正确认识自身，而不是一味吹嘘和逃避。没有长久不破的谎言，没有终生不愈的脑残，所有懵懂的粉丝总有一天长大成人，到时他们会何等伤心。有空去搞什么武林大会，还不如老实在家多做几个俯卧撑实在。不过既然去了，我也就祝赴乌鲁木齐的各位掌门吃好玩好，财源滚滚。